佛系青年和我们的时代病

前一阵佛系青年的概念火了起来。在我看来,佛系青年的特点是对于得失胜负对错都没有执念,不论哪种结果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在佛系青年之前大火的还有丧文化,葛优瘫。从微博上看,游戏也越来越火,譬如吃鸡,狼人杀,阴阳师,王者荣耀等等,人们也更加热衷于品尝美食了。

事实上,游戏,吃货,丧文化,佛系青年这些现象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我认为它们都来自于现代人在生活中体会到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当人们的期望屡屡落空,就学会了不抱期望的佛系生活方式,如果没有期望,自然也没有失望。当人们觉得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那还不如过的丧一点,毕竟努力不一定成功,不努力至少过的很舒服呢。生活充满挫折,面对众多不如意和烦心事,自然想吃点好的寻求慰藉,毕竟事不遂人愿,吃点好的的自由还是有的。至于游戏,它一部分上是人们对于无聊和缺少成就感的一种回应(另一部分是社交),现实中天天当螺丝钉或者找不到成就感,就到游戏世界中发挥聪明才智寻求成就感。

如果人经常经历挫败,久而久之,会变得消极,没有自信,而且经常会陷入失败主义的情绪。我认为这种精神/心理问题在现今社会中十分普遍,已经成为了一种时代病。这种观点并不新鲜,早在二十三年,一个叫做Ted Kaczynski的恐怖分子就提出了它,他认为这种时代病是和现代工业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紧密相关的。

Ted Kaczynski是一位传奇人物,作为一个少年天才,他16岁被哈佛录取,25岁获得了密歇根大学的数学博士,后到伯克利大学任教。执教两年后,他辞职回到蒙塔那州隐居了起来,在七八十年代通过给人邮寄炸弹杀人,杀害目标多是教授和科技界人士。在1995年,他给美国各大报社寄匿名信,要求无删改地发表他对于现代社会看法的文章《Industrial society and its future》(工业社会及其未来),并许诺如原样发表他就不再伤害任何人。报社也简单直接,原样发表,他的文章得以面世,但他也因被弟弟认出行文风格而被FBI抓获。被抓获后,Ted Kaczynski被判终生监禁不得假释,他在监狱和外界四百余人保持通信并继续著书。

在《Industrial society and its future》中,他解释到他不得不通过寄炸弹来为他的思想获得关注,因为大家都喜欢看娱乐新闻,并不愿意关注他想严肃表达的内容。不管邮寄炸弹正确与否,大家更喜欢看娱乐新闻确实不假,比如baidu搜索到关于此人的报导只有sohu一篇,通篇都在讲他的人生经历,对于他的思想只有寥寥一笔。

我认为《Industrial society and its future》逻辑清晰,富有洞见,我对他的很多观点十分赞同。本文旨在于介绍他的观点,并说明他的观点如何适应于我国现今的社会。

Kaczynski认为现代人精神压力大是和人们的居住方式有关的。工业生产的需要使得人口向城市集中,而城市生活的高密度人口和与自然的疏离增加了人们的精神压力。高密度的人口会增加人们的压力和攻击性。这一点有在鼠群中做的实验可以证明,也和我的日常观察相符—-对比纽约和我村,人们的攻击性水平不在一个量级上。Kaczynski还认为城市生活提供的生存环境和人类漫长进化历史中所适应的生存环境不符。可能人类还不适应被和自然切断,也不适应长时间坐着上班吧。

Kaczynski认为现代社会运转所必须的行为模式和道德准则也给人们增加了压力。他认为一些道德准则是和人性是矛盾的,比如从小我们就被教育恨别人是不道德的,但每个人都或长或短地恨过别人。恨是人类的正常情感,但为了协作并生产,社会不鼓励我们恨别人,不允许我们打架,甚至连用言语攻击别人都被认为是不好的。所以这种恨意和气愤只好由自己强行平息或者由别的方式发泄,做这种工作给人的心理增加了负担。再比如红灯停绿灯行是社会规定的行为模式,但看到红灯被迫停下来会增加人的心理负担,我想大家都能想象一路红灯,每个路口都停的心情。再比如一份工作你认为这样做合适,但老板偏让你那样做,这也会制造frustration(挫折感)。总而言之,Kaczynski认为社会的条条框框,不论是明确的或是隐性的,都是为了生产效率而存在的,如果人只能按着条条框框走,就像是狗被戴上了链子,必然有诸多不如意之处。

除了这两点外,Kaczynski认为科学技术的迅速前进让社会变化地过快,阻碍了人们对于稳定性和安全感的寻求。我认为这一观点在我国尤其有现实意义。对于未来,人们没有信心去认为什么是确定的。比如行业的兴衰也就是十几二十年的事,十几年后,互联网行业还会像今天一样红火吗,通信行业的今天又会是谁的明天呢。怀揣着巨大不确定性的人的生活必然是紧张焦虑的。

至于社会上蔓延的无力感和挫败感,Kaczynski认为这和人们power process(成就体验)被大规模阻断有关。所谓成就体验,是指人们订立目标,发挥主观能动性为目标努力,并最终实现目标的过程。他认为以一定的速率完成这种体验对于人的心理健康是必需的。比如原始人通过打猎获取食物完成了power process,在小村庄里的男性通过努力盖了个房子,娶到了老婆也是完成了power process。完成了power process人们可以获得满足,成就感和信心(empowered)。人们订立的目标有三类,第一类是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完成的,第二类是经过一定努力可以完成的,第三类是及其困难的甚至怎么努力也获得不了的。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基本的生存需要通常属于第一类或第三类。比如获得基本的食物和水变得及其简单,获得安全感和稳定性基本完成不了。人的命运不能由自己控制,因为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事情大多取决于和他毫不相干的政策制定者,所以人们感到无力。现代社会给人提供的工作也大多不能让人们在完成工作的同时实现power process,因为完成这些工作的过程中人不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他只需要服从命令,以上级要求的方式完成工作就可以了。挫败感的来源和第一类和第三类目标变得越来越多,第二类变得越来越难且目标缺乏意义有关。在现实世界难以实现power process的话转向虚拟世界是一种选择,这也部分解释了游戏行业的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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