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一家三口刚从国内回美，最终飞行的路线是日本航空JL020从北京到东京，然后次日全日空NH112从东京到美国，第一程是经济舱，第二程是商务舱。旅途本身总体来说顺利，但以四万五千块拿到这两张机票的过程却相当曲折，前前后后消耗了我们四十多个小时的时间。
我们飞行的基本需求如下，我们有两个大人一个8月19号过两岁生日的小娃。8月4号面签的美国签证，当场得知签证过了之后才开始买机票，希望赶在娃生日之前飞，因为这样娃可以当lap child，不占多一张票。之所以签证过了才买一方面是因为不确定美签会不会被check，另一方面也是之前没看到什么好票，想着临期放票说不定能便宜。由于娃的缘故，飞商务舱的欲望比较强烈。
从8月4号到8月19号也就两周的时间，为了确保能飞，我们决定两条腿走路，一方面自己拿钱和里程自己找票，另一方面开始和票代接触。在里程票圈，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好多票代利用里程票漏洞，占座了一些热门中美线路的商务舱，自己当黄牛加价赚钱。这是一个票代圈的灰色产业，虽然加了价，但还是比商务舱现金票便宜太多，所以买票者络绎不绝。
一. 如何找到票代
找票代其实很简单，小红书就是普通人找票代的接口，没有小红书的票代可以说是不合格的。在小红书上直接搜中美特价机票，帖子全都是票代发的，价格十分诱人。只需要在一个帖子底下留言，就会有楼主和他的一众竞争对手给你私信，然后添加微信就可以开聊了。用这一方法，我微信加了十个票代，并在微信给他们改名为票代1到10。
二.如何挑选和哪个票代做生意
出乎意料的是，许多票代做生意并不积极，回微信并不热情，会很佛系地给你建议一些没有竞争力的航线，这样一筛就筛掉了一半票代。剩下的票代你可以看看他们的专业知识程度，还有他们手里有什么想卖的票。不是每一个票代都覆盖所有航司，比如有的票代专精星空联盟，有的专精中东转机。这样一来就又筛了两三个票代。
验证票代的能力和真实性也很重要，毕竟这是一个灰色产业，给你ps一个假票或者收订金后直接跑路都是可能的风险。我和票代微信视频了一下，票代给我展示了他的办公室，周围密密麻麻的办公桌全是他的票代同事，他自己电脑屏上开着桌面微信，在和一群人聊天，微信窗口后面还有个文档，其中一个tab标题叫常用话术。他的公司还有前台和牌匾，办公室信号不好，票代还去楼道抽了颗烟，顺便展示了下办公楼下窗外的风景。公司的注册信息都是网上可以查的，我相信我在和一个正经的公司打交道。最终付定金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下收款人的账户是一个公司账户，这样有了纠纷，公安局据说是可以冻结公司账户的。灰色产业也是产业，产业就是拿钱了给办事，不然公司也没法运营这么久。虽然灰色产业再加上小公司肯定各种不规范，但对于给钱了能拿到机票我还是放心的。
三.票代票的来源
里程票占座肯定是票代的一个灰色生意类别，但除此之外，我知道的票代的其他生意类别都是正规的。航司为了最大化利润，肯定要把同样的东西给不同人卖出不同的价格。你喜欢兜兜转转货比三家做游戏，自然能买的便宜点，他是大老板，头等舱不差钱，直接官网现金票，冲就对了。票代在一些航线上买票确实比官网便宜。票代手里的第一种票叫做现票，给钱就能出，这个很可能比官网便宜，我的票代反复和我强调，他们直连的系统和我在携程上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比如中美的卡塔尔航空，现票商务舱，携程要6万多，票代只要4万。第二种票叫做申请票，原理和暗标拍卖一样，票代可以给航司出价，航司根据自身情况决定卖不卖。第三种票叫做刷票，刷票就是票代自己开发的一个抢票系统，可以在大系统里有人退票的时候把票占上，这个在临期票感觉比较常见，刷票成功与否也考验票代的IT能力以及是不是有人值夜班，里程票占座也属于此类。第四种票叫团队票，感觉就是票代去找航司在开始公开卖票前认购一些票，然后自己再转手慢慢卖，这些票是不退不改的。
四.自己订票的难处
中美航线机票紧俏已是常态，虽然今年没有了疫情，但疫情期间大规模削减的航班数还远未恢复。俄罗斯乌克兰打仗对我等p民没啥正面作用，负面影响最显著的就是北京飞美东的直飞线路基本没了，因为这线路途径俄罗斯领空。
在加航的里程票系统里，北京飞芝加哥能查到的票都很有共性，第一程飞欧洲，比如米兰，法兰克福，斯德哥尔摩，巴黎，然后转机16到24个小时，再飞芝加哥。里程并不贵，但转机带着娃很难熬，因为入不了关。中国护照在国际上实在不给力，感觉发达国家哪个都进不去，我的娃是美国护照，可以进欧盟90天，但娃显然太小，不足以一个人去酒店睡一晚。所以机场有没有不出关的酒店就显得很关键了。据我所知，巴黎和法兰克福有，斯德哥尔摩和米兰没有，但这种不出关的酒店一般比较紧俏，不保证能订到。
除此之外，这些欧洲转机的航班不是每天都有。我在通过美签后每天都在加航系统里刷机票，常见情况是之后的七天里，有两三天你能刷到这种欧洲中转的机票，而且很常见的是机票到起飞前一天甚至起飞当天才能刷到。我们当时打算16号到18号中间挑一天飞，采取这种刷法最后能不能走，有不小运气成分。更雪上加霜的是，我们不是唯一一批盯着这些机票的人，中间有一次我们看到了法兰克福中转的两张商务舱，但我需要从amex转一些点去加航凑足点数，才能预订，但短短20分钟，我的点到账时两张票只剩一张了，我们只好作罢。
五. 和票代斗法的经历
票代4是我接触的10名票代里的将军，虽然他也是个矬子，文化水平低，素质差，答非所问，前后矛盾，混淆概念，pua顾客，但他真的积极。周六周日也在工作，周中晚上也在工作，微信从来都是秒回，在我还没给他订金时就跟我发了上百条微信。他的专业水平也是票代里比较出色的，虽然票代关于机票的知识水平在我看都不大行。不过票代本质是销售，而我是一个研究型技术人员，票代能忽悠机票小白也就够了，后来票代4告诉我他的公司还有一个身在北美的“技术员”，负责真正订票的工作（笑）。
和票代权力反转的节点在你支付给他订金的那一刻，之前顾客高高在上，票代得追着你跪舔。但订金（行业标准一人5000）到账，你俩就平起平坐相爱相杀了。我由于咨询的太多，票代4开始对我不耐烦了，说咱俩做生意，你管我票哪来的干什么，你出钱我出票不就完了，甚至还问我是不是同行，是不是敌对公司派来刺探情报的，总之态度不大好。于是我转手就不理他了，通过其他渠道加了票代4的同事票代9，但是票代9比较佛系，专业知识也不如票代4，而且过了两天票代4又来追我了，还告诉我他发现了我加了票代9，还说他要是骗子有必要这么追着我骗吗。事实是我需要票代4，他是我唯一的将军，于是我在8月11号周五，给了他订金，让他刷汉莎航空中转欧洲的联程票和北京飞东京飞芝加哥非联程票。
在8月12号周六中午，也就是票代开始刷票的第二天，我正在和家里的亲戚们聚会，票代兴冲冲地给我电话，说刷到了刷到了，全日空东京飞芝加哥，商务舱两张，一张16500，日期是8月18号，也就是我家娃生日前一天。我一看落地时间是芝加哥早八点，适合倒时差，价格也不错，飞日本还能玩两天。而且当时没别的好的选择，也等不起，就和老婆商量好拍板要票了，谁知这是之后一系列焦虑的开始。
在票代帮我们出好票之前，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渠道的票。确认单一来，我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加航里程票改开吗，后来我们还发现票代鸡贼地把确认单里含有里程消费信息的那一页删了，才转发给我们。这也就骗骗不会英语的。出好票后票代开始展现出坑人的一面了，之前答应我们帮我们搞定娃的婴儿票现在推脱说不搞了，你们自己搞。本来说的是帮我们拿10%的现金票价出，自己不赚一分钱，现在说我们搞还是有手续费，你们自己搞便宜。不赚钱的行程不出力呗。我看到这是加航的两张大人票不带小孩其实心里很恶心，因为他们明明可以在订这张票的时候就把婴儿加进去，只需要2500点，去全日空给现金订，就算10%的婴儿价，也要四五千人民币。我说你这是加航里程票，为什么不能拿里程出婴儿票，2500点固定费用，我做过的。票代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不可能的，你得去找全日空，给他们打电话。我这才意识到，票代虽然以卖票为生，但一些技术知识他不如我，而且他只是个销售，他既不会英语，也没给加航aeroplan打过电话，可能他连加航的网站都没上过，毕竟在中国登录加航的网站不挂vpn的话特别慢，经常浏览器直接等到timeout…
于是婴儿票我准备自己搞，我先给全日空打电话，中国客服中心还是不一样，很快就接进去了，他们说可以加婴儿啊，四五千块钱，你要用里程换的话得找加航。这让我至少放心票是可以出的。然后我开始给加航打电话，加航有中国的客服中心，但不管里程票事务，管里程的客服中心是美国号码。我的美国手机卡在中国漫游估计巨贵，于是我拿出了公司给配的skype免费账户。加航aeroplan的等待永远是漫长的，我家wifi也不好，我还得祈祷wifi别断，最终客服在一个小时出头后还是接通了，我自知是灰色产业，也没敢说太多，好在客服给力，很爽快地就加了婴儿票，客服在我要求下念了确认邮件的邮箱，我发现它默认用的是“技术员”的邮箱，我说那是我“亲戚”，你也给我发一份，但是我没敢问客服扣的里程是谁的里程，他问了我的aeroplan number，我默认花的是我的。
婴儿票就这样加上了，之后几个小时我开始刷自己的aeroplan account，想看是不是扣的我的里程，结果事实证明我的里程丝毫未减，那肯定是扣了“技术员”的里程呗。我开始担心“技术员”会不会发现自己少了5000点，然后把我的婴儿票取消了，于是我给技术员的邮箱挂了一封含混的邮件，我说谢谢你给我们出票，有事的话随时邮件联系我。虽然最终的结果是技术员没有回我的邮件，也没有动我的婴儿票，但我的心一直是悬着的，直到在日本值机时拿到娃的登机牌才落地。我甚至在日本出发当天早上特意留出了点时间，心想着万一最后关头他给我取消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再给加航打电话加回来。
比婴儿票更让人头大的是我和我老婆如何从北京前往日本。我们之前兴致很高，因为觉得正好去日本旅游了，小红书上清一色说有美国签证可以去日本申请72小时的转机签证shorepass，说很好拿，所以我们对拿到shorepass很乐观。但小红书不代表日本官方的意见，日本官方的意见我只查到了英文版的，看样子是可以。结果我给ana和jal的中国客服打电话时受到当头一棒。我问他们周五日本飞美国，我们周二到去办shorepass可以不可以，结果他们说你没有日本签证，可能会被拒绝登机。我一听傻眼了，拒绝登机？！办日本签证肯定来不及，不能去日本这第二程机票不是白买了？
转念一想，白买还不至于，大不了我就不在日本出关了，我们就三个人在机场苟住，在航站楼里面等下一程航班呗。这样只是旅游的部分泡汤了，而且可以选择的机票一下就少了很多。我又翻墙去美卡论坛看了看，坛里大佬们也对shorepass不乐观，表示这是一个锦上添花的项目，不能百分百指望它。这里还要普及另一个知识点，就是电话客服不是地勤，会不会被拒绝登机是机场地勤决定的，他们也最懂。所以我老婆特意跑了一趟首都机场问了日航的两个地勤，地勤告诉她，如果在日本停留24小时以内，买我们日航的肯定不至于被拒绝登机，买别的航司则不一定，至于shorepass没人能给你打包票。
好消息是至少能飞了，坏消息是可以选的机票少之又少。因为shorepass是这样，需要落地日本的第一程的航司给你担保，你才能入境，你需要落地日本后去办shorepass那个办公室找人，而在那值班的人只有国航，日航，和全日空的。国航可以担保是我到了日本才发现的，全日空没有北京到东京羽田的直飞，他们飞成田，所以最后的选择只剩下日航的北京飞东京羽田的一天两班航班了。
这时距离出发还剩三四天，日航飞东京已经非常贵了，单程要10000人民币，这显然始料未及，远超预算。预算超的我们都在考虑放弃日本线路，刷加航里程票中转欧洲，同时和票代打架退订金了。国内刷机票基本看携程，但携程有个倒霉的特点是你越看他越贵，而现在国内的互联网已经严格到expedia这种订机票网站不挂vpn都巨慢，我的vpn在手机上，电脑上没有。我老婆有电脑的vpn，我们一起刷。最终还是我老婆save the day，她发现日航的JL020东航换成了自己的codename也在卖，恰巧有两张票，比携程便宜一半，她果断出手，在expedia上用美元出了三个人的票。
票齐了，但还有行李呢，非联程票航司之间有直挂协议，但直挂协议不是直挂义务，要看机场地勤的裁量。如果行李不直挂，我们又没有shorepass，不能出关重新挂行李，这怎么办呢？答案在一番检索后浮出水面，可以让日本当地的工作人员帮我们捞行李，他帮我们重新托运。再大不了就“断尾求生”，行李不要了呗。权衡过后，我们丢行李仅在三个“且”的条件下发生，是一个小的风险。
在expedia上出完票，我老婆表示一个机票折腾成这样，心太累，并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就花现金，或者用什么其他方式才是更好的选择。我表示我虽然心累且恶心，但感觉自己的知识水平又提升了，痛并快乐着。媳妇说，我不快乐，你快乐因为你是个博士…
最终的出行可以说相当顺利，首都机场的地勤姐姐很爽快地帮我们直挂了行李，日本落地后日航的工作人员五分钟就给我们搞好了shorepass，我们在东京城里吃的玩的也非常愉快。第二天早早来到机场，全日空的小姐姐帮我们迅速搞好了登机牌，还确认了昨天直挂的行李都没问题。然后我们抱娃走了快速通道过了安检（可能得省了一个小时），去了全日空的贵宾室。贵宾室可真好啊，地方大，设施全，服务好，干净，吃的比美国的日料馆子都香，那咖喱饭，拉面，豆皮寿司，啤酒茶饮不要太好，美国和欧洲的休息室简直就是渣渣。吃饱了去免税店买买买，卖的饼干小食包装和味道一样精美，价格还公道，我一个没什么零食欲的人看的哪一个都想吃。四个字，流连忘返，同时感慨美国这消费品和消费体验做成这副德行凭什么收这么多钱。登机后全日空准时起飞落地，行程中吃的一般，然后就顺利回到美国了。
确定这一番行程的过程，花了不少功夫，操了不少心，一路上顶着防火墙检索，再遇上各种质量良莠不齐、冲突的信息，更是难上加难。但回头看，恶心的心情很快就过去了，成就感比恶心持续的更久，留下的知识（和省下的2000美元？）也会一直伴着我，帮助我在未来做出更好的旅行决定。我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希望感兴趣的朋友不用经历我们的苦，也能获得这些知识。